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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涛

父亲是木匠,常年与斧、锛、凿、锯打交道。人们常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论语》里的名言;但人们并不知道,工匠的斧头里隐藏着许多奥秘,只有内行人才懂得。

有人认识斧头是在《隋唐演义》里——隋末唐初名将、性格豪爽的程咬金手拿一把宣花斧;而我今天说的斧子,是工匠手里的工具。在父亲的工具箱里,有两件最重最硬的工具,一大一小,统称都叫锤子,各有一个带把的木柄,头上无非是两块重铁,用法则决然不同。带两只“耳朵”的叫钉锤,主要用于起钉子或固定钉子用,锤顶专门用来钉钉子,张开的部分似两只羊角,众人也称它为羊角锤。另一个则是方正的锤头,一面开着锋利的刃,也叫锤子,但工匠们却更爱叫它斧头,它的刃分阴阳两面,阴面是从顶部直至锋刃的平面,而阳面则是开刃。

表哥也是个木匠,吃饭拿筷子,干活用工具,都是左撇子,所以他去工具店购斧子,要分左右手,斧顶一样,可锋刃则不同。钉钉时斧顶平整就可以,而砍时平刃朝着木头,锋刃朝外,才是正确用法,砍出的木头平整。

那年,父亲在县建筑公司当木工队长时,带领他的小组在县中学建设工地砸窗户扇比赛中,凭他七级工手艺,拿了个“硬榔头奖”,奖品就是一把铁斧头。母亲埋怨他傻,拼死拼活挣了个铁疙瘩,值吗?父亲却如获至宝,告诉母亲,那把斧头上,有枚“县五一劳动奖”的钢印。

最重要的事是给新斧子开刃,一块长条石上擦上水,将斧头来回平稳地推拉,石头与斧头间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那声音就像满腔热血的呐喊。一把斧头亮闪闪的刃,有着能吹纸试刃的锋利,一口气吹去,纸张瞬间断裂飘落。

记得,那年故乡盖房子上梁时,父亲正值健壮的年龄,是位英俊潇洒的汉子。最重要的建筑工序是上脊檩,因脊与吉同音,上梁要开凿第一斧。父亲似杂技演员般走在脊檩上,他伸出双手调节平衡,后腰别着那把拴着红绸缎的斧头。图吉利为新房开第一斧,嘴里叨念着:“众仙避让,老天保佑,平安上梁”,接着贴上“梁上喜逢黄道日,脊檩正遇紫金星”的纸联,中间是一个斗大的“吉”字。“啪!”一斧凿下去,尽显十年功!

提起斧头,人们往往只知道木工有斧头,其实不然,只要是鲁班爷的建筑行业,祖师爷早就赐予了他们同样的工具。比如石匠,也有一把斧头,他们也叫锤。锤与钎组合叫凿。开山用的斧头,采用洋文“磅”记重,例如八棱大锤,有六磅、八磅、十磅、十二磅不等。小锤用于钻子在石上雕琢,轮起大锤则劈山采石。回到木匠这里,名称不改,始终称斧,它与凿子配合,敲击凿眼,制造榫卯结构,讲究“一凿三摇,不摇咬凿”。斧头敲打凿子的声音,行家一听就知道,“当、当当、当……”那有节奏的锤打声,就是内行区别外行的标志。还有瓦匠,老年间瓦匠要砖雕,常用的斧头有一个别称叫刨锛。它是除瓦刀之外的重器,主要用于整砖方顶凿钻,而头上那个钝的刃头,可打坡、砍角、磨圆,为砌墙错缝专用。最后就是油工,也有斧子,大多人还真没听说过。油工的斧子,开缝、挂灰、披麻,为了麻灰滋入木柱内,就用一把像外国烟袋的木斧头,抹上猪血大膘熬制的砖灰,再缠绕一层麻,用木斧子砸,一下挨一下,层层有节奏的敲砸,将麻灰滋入木柱黏连在一起方可。令我折服的中国人的智慧,体现在工匠精神上。

父亲靠一把铁斧头游走他乡,养活了全家,拉扯大了兄弟姐妹,更供我念完了大学。我崇敬斧头,感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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