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余


(资料图)

《芭比》上映前的宣传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它似乎被塑造成了一部无脑喜剧,完全没有点出电影以童话故事映射真实世界的精髓。值得庆幸的是,上映后的口碑爆棚拯救了此前惨不忍睹的排片率。可问题又来了,本片确实优秀,但它到底“好”在哪里?

一种在社交媒体上流行的陈词滥调又出现了:不为男人而活,独立、坚强、勇敢地做自己,这才是“正确”的女性价值观。但这其实是对《芭比》的误读——本片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女主剧”,更不是挑逗公众情绪的“爽片”,甚至也不该被简单地描述为“女性主义”或“女权主义”。它属于每一个人,没错儿,也包括每一个男人。

困在父权制里的不只是女性

“你必须瘦,又不能太瘦,你还不能说自己想瘦;你必须喜欢当妈妈,但不能整天把孩子挂在嘴上;你要有自己的事业,但又要把周围的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电影中葛洛莉亚的吐槽确实让人击节叫好,但《芭比》想要表达的显然不只是对女性现实处境的吐槽或是对不合理世界的抨击。

那么,电影中的芭比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或者说,吐槽之后,她应该怎么做?本片对父权制的讽刺不可谓不犀利,不过,推翻、颠覆父权制就能赢得幸福的生活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电影里一个十分有趣的情节是,芭比世界里的肯在现实世界中了解到了父权制的“美妙”之后,试图利用自己的男性身份获得工作和尊敬,然而最终以非常滑稽的方式宣告失败。道理很简单,现实世界的问题并不只是父权制。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并不会因为你是某个性别就会变得更容易,就像医生对肯的断然否定——如果你不会做手术,就算是个男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此而言,父权制的关键不在“父”,而在“权”(芭比世界事实上也是父权制,只不过占据了“父”的位置的是女性)。表面上看,现代社会强调“人人平等、能者居之”,但无处不在的绩效主义、达尔文主义又在悄悄地异化每一个人——我们都生活在某种权力系统中,身不由己地成为“手段”,而非“目的”。

正因为工作和生活中的各种“潜规则”始终束缚着每个人,所以我们也能轻松地转写葛洛莉亚的吐槽:男人必须要温柔体贴,但又不能缺少了阳刚之气;男人可以关爱家人,但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份拿得出手的事业;男人不能失态,不能炫耀,不能自私……就像电影中美泰公司老总所言,他在开会时也会感到无聊,甚至想给自己挠痒痒。

电影的最后,当芭比们夺回了童话世界的主导权,有许多肯凑了上来,也想加入权力系统。可是,担任总统的芭比断然拒绝,并且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会有他们的“位置”。这正是《芭比》的清醒——只要权力系统依然存在,无处不在的矛盾就会困扰所有人,男性和女性都是一样。

重新认识“芭比与肯”

芭比世界的肯,是个被彻底边缘化的角色。他每天的生活目标仅仅是获得来自芭比目光里的肯定。在电影的结尾,肯终于和芭比一样,下定决心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他不再是芭比的附庸,不再是“芭比与肯”中那个无关紧要的“小尾巴”。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新鲜的结论——建立健全独立的人格,或者直白一点说,要“做自己”,是无数现代电影表达过的主题。但更值得注意的是,芭比对待肯的态度。芭比利用肯的内讧夺回了芭比世界的主导权,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欣喜万分。相反,她为肯在生活中的遭遇感到“抱歉”。

这正是电影的可贵之处——每个人都需要独立自主,但同时,每个人也应该学会去尊重、关心、爱护他人。因为只有如此,个体才能成长为真正的“人”,而非孤立于世界的存在。

芭比的形象本应被设计成“完美”,但电影又为她设计了许多人性化的桥段。比如在长椅上静观路人,比如与身边的老奶奶相视一笑,又比如在美泰公司与露丝喝一杯下午茶。芭比世界与现实世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有没有这些“人味”十足的生活场景。换言之,能融入周边环境,能感觉人类悲欢的,才是一个“人”,而非冷漠的玩偶。

这就是“芭比与肯”关系的实质,“她是芭比,他只是肯”的意思不是宣扬某种大女子主义,也不是强调人应该“只做自己”,而是在提醒所有观众:每个人都不应该盲目地听命于他人,而应该不卑不亢地尊重彼此、爱护彼此,就好像芭比给予肯的帮助。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下某些热播剧打着“大女主”的名号,费尽心思地渲染着异性的不可信任,散播对于异性的敌视和仇恨。这些并不是对女性价值的肯定。正相反,它们是为了迎合热点、赚取流量,达到的效果也只是挑逗社会情绪和制造性别对立。

由此可见,本片对扎克·施耐德剪辑版本《正义联盟》和《教父》的调侃,并不只是对一些盲目自信、自以为是的男性的犀利讽刺,而是对权力体系的剖析和解构——权力的运行只看得到目标和效果(就像某些男性想通过卖弄和炫耀获得女性的好感),却不会顾及、关心身处其中的“人”的感受。这就是男人、女人都可以从《芭比》中学到的宝贵一课——“我们有没有真正地尊重他人?”

童话世界里的真实力量

平心而论,《芭比》绝对称不上完美,尤其是影片后半段依靠海量台词进行“说教”的叙事方式,暴露出主创的不自信。不知道如何通过影像表达思想,非要借影片人物之口来解释,这是与电影的精神背道而驰的。

至于被大量影评夸赞的存在主义式主题,恐怕也谈不上有多高明,更多是一种讨巧——支持“做自己”总是最“安全”的结论。类似的情况还有影片前半段的母女关系不和、芭比世界内部的歧视等问题——它们都十分“讨巧”地滑了过去。就此而言,《芭比》的“深刻”其实是大打折扣的。

但本片对结尾的处理依然能让人拍案叫绝:一系列镜头的铺垫几乎让我们以为,芭比大概要在真实世界里找到理想的工作、开始理想的人生了,但镜头一转,原来她只是来找妇科医生的。

确实,真实世界里哪有那么多完美结局?芭比既然选择成为真正的“人”,就必须面对生活的焦虑,面对生命的有限,面对自身的缺陷——这些,也都是我们无法逃避的问题。

就好像电影里的芭比世界并没有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芭比与肯也说不出自己想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芭比》不打算为观众提供一个现成的答案,只是把问题抛给了我们:怎么去理解当代社会两性之间的冲突,又应该如何去达成共识?

正如芭比终于得到了真实的“肉身”,我们也应该首先意识到自己作为“人”的存在,而不是被困在那些由各种主义造就的文化符号里。就此而言,《芭比》不是专攻女性的电影,而是一部值得所有人去欣赏、去思考的影片。

责任编辑:刘琰(EN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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